申斤

備註：

－三個簡單的小段子

－日期只是當天打的時間

 

 

 

三月三十日

 

　　夏日，海岸。

 

　　清晨的白蠟光彷彿凝結住往腳邊拍打而來的浪花，微涼且柔軟的海水包覆彼此的雙腳，驅散走連日高溫所帶來的不適感。

 

　　在全身因此鬆懈下來後，原本放在心底的話，也自然地說出了口。

 

　　「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喜歡我的？亞雙義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依循成步堂的視線遠眺前方漾起的粼粼波紋，眼下海洋變成他們視線的交會點，他基於眼前的景象，有感而發地說：

 

　　「或許是有一天，我來到港口，發現每道海浪全寫著你的名字。」

 

　　「又說出這麼誇張的話啊。」成步堂苦笑道，「原本我以為隔空切西瓜已經夠吃驚了，居然還能冒出更不可置信的事情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交疊起雙臂，「如果我說……我方才講的沒有一絲假話呢。」

 

　　「誒？」

 

　　成步堂終於轉過頭，只見對方細瞇起雙眼，一臉認真地表示。

 

　　「我能明白你的懷疑。」亞雙義點點頭，「澄清一下，我看到的不是漢字，而是你名字的拼音。」

 

　　雖然比起漢字，的確片假名長得更像是波紋。可是……亞雙義的這一番話依舊讓成步堂陷入混亂，「等、等一下，我在意的不是形狀啊。」

 

　　『而是像你這樣精明的人，會說出如此愚蠢的話啊。』

 

　　成步堂自以為收回這句挖苦。

 

　　「……有時候我在想，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，成步堂。」亞雙義的嘴角勾出微笑，「我認為每個談戀愛的人都會是這樣子，你難道不是嗎？」

 

　　「我……我覺得我很一般啊。」成步堂流下了冷汗。

 

　　「哼，我記得你說過……也是跟海有關的話。」亞雙義刻意模仿起成步堂當時的動作，指向海洋，大聲地喊：

 

　　「『除非海浪滾過松山，不然我絕對不會變心的！』」

 

　　成步堂聽完瞬間紅了臉，「這、這有什麼問題嗎！？」

 

　　「只是覺得這種老掉牙的台詞真適合你。」

 

　　「什麼啦。」

 

　　「但我很喜歡。」

 

　　此刻浪花再次浸濕了兩人的雙腳，在腳趾之間留下淺淺的白沫。成步堂甩頭走進海裡，趁海水淹過小腿肚，他彎下腰，手捧起水潑向亞雙義。

 

　　亞雙義立刻閉上雙眼，水花流過臉龐之後，他撥開溽濕的頭髮，露出了飽滿的前額，接著，他便跨入海中，開始反擊對方。

 

　　當雙方同樣被海水用得狼狽，這場爭鬥，終於以一個吻劃下句點。

 

 

 

三月三十一日

 

　　亞雙義做了一個夢。

 

　　他躺陷身後的土壤之後，被眼角流出的鹹水淹沒，而波光粼粼的景象使人忘記這是一攤扼殺掉生命的死水。

 

　　接著，他醒過來，渾身冷汗浸濕整件床單。

 

　　他安撫住胸口內跳得飛快的心臟，在漆黑的視線當中，因血管緊縮產生的金星四處飄動，彷彿是驅散不開的幽魂一樣。

 

　　隔天，他盯著正在檢閱資料的親友，隱藏當事人就是自己這件事，向對方訴說了這個夢境。

 

　　成步堂將注意力從書本裡挖上來，先點點頭，才說：

 

　　「這個夢境確實是很討厭……不過你說鹹水，其實是海水吧？你還記得以前我有跟你說過，比起河水、湖水，人在海裡更容易浮起來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沒有向成步堂解釋是含鹽量的緣故，選擇讓對方繼續說下去。

 

　　「所以……只要全身放鬆躺平的話，肯定會浮起來的啦，你叫那個人不用太擔心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先是輕哼了一聲，接著大笑起來。

 

　　「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傢伙，所有煩惱在你面前感覺都不值一提。」

 

　　「什麼啊，那種彷彿說人是笨蛋的語氣。」成步堂撇撇嘴，指著資料上的某一行字，開始振振有詞，「我也是有煩惱的啊，你看這段『被告在現場被人發現時，正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面』，這一看就是筆誤的東西……」

 

　　成步堂看向窗外，發出感慨，「真希望壽沙都小姐快點回來。」

 

　　「作為日本幾位能進入大學就讀的優秀女性，難道不是要給予祝福嘛。」亞雙義說。

 

　　「這麼說沒錯啦。」成步堂低下頭，「我會跟新的法務助手做一下溝通。」

 

　　這個時候，亞雙義轉了個話題。

 

　　「等會兒要一起去吃勇盟大學的牛肉火鍋嗎？」

 

　　「誒，學校食堂嗎？但我們已經不是學生很多年了。」

 

　　「那不成問題，有付錢就可以了。」

 

　　「忘了哪個傢伙和我一起泡湯，我才準備把付錢的肥皂拿走，一條濕毛巾直接打過來，嘴上還喊『別做這麼不知羞恥的事』，結果害我那天吃飯，連筷子都拿不好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忽視掉成步堂的暗示，用手指支撐著下巴，說：

 

　　「或許是這些年跟你在一起後，我也改變很多。」

 

　　「……哈。」成步堂的肩膀垂了下來。

 

　　「所以要去嗎？」亞雙義問。

 

　　「現在！？」成步堂看向牆上的時鐘，還不到正午的時刻，「你有這麼餓嗎？」

 

　　「我只是聽從你的建議。」亞雙義說。

 

　　「我的建議？」成步堂問。

 

　　「好好地放鬆下。」

 

　　語畢，亞雙義露出今天最為爽朗的笑容。

 

 

 

四月一日

 

　　在法庭結束後，作為檢察官的亞雙義劈頭就對成步堂罵道，「你這傢伙過了這些年還不長進啊，膝蓋發抖，冷汗直流，眼神游離，牙齒打顫，我在對面都認為即使不出示證據，法官肯定判斷被告是有罪的。」

 

　　成步堂咦了聲，雙眼瞪得渾圓，雖然在辯論的過程，自己可能有因驚訝、遲疑，稍微流了幾滴冷汗，吞了幾個口水，不過絕對沒有像亞雙義說得那麼誇張。但是當他看向對方那雙認真的眼神後，瞬間又不是那麼地確定，他皺起眉，肩膀微縮，整個人呈現一種防備的姿態。

 

　　亞雙義見狀，大笑了幾聲，終於說出真相，「愚人節快樂，成步堂。」

 

　　成步堂鬆了一口氣，僵硬的嘴角牽出微彎的弧度，「別嚇我啊，我還以為……原來我現在在法庭還是這麼拙的樣子。」

 

　　「當然不是。」亞雙義雙手叉起腰，「你已經成長到讓我剛才說的全都變成一場愚人節的玩笑。」

 

　　「亞雙義。」

 

　　「嗯？」

 

　　「我也有一句話想告訴你。」成步堂深吸一口氣，鏗鏘有力地說：

 

　　「我喜歡你。」

 

　　亞雙義愣住了，一邊想著這是真話還是反話，一邊瞅著對方的神情，也不像是在生氣，最後，他問：

 

　　「這是個愚人節玩笑嗎？」

 

　　「當然是。」成步堂走向前，直視對方，不發一語，看準對面那人的呼吸變得小心起來時，才說：

 

　　「因為不是我喜歡你，而是我愛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