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斤

前提概要：這是個身體互換的故事。

第七章

埼玉看著KING像是腳底抹油迅速地逃走後，先是搖頭晃腦，確定到處都沒有怪人的蹤跡，接著不解地搔了搔臉頰。

當他回過神後，被拯救的市民們已經湧上來，他禮貌性回以一個微笑，使得原先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酷氣質驟然翻轉，在旁的女性們不禁雙頰浮上緋紅，害羞得在意自己的儀容。

埼玉一手抱好提袋，一手擋在前方，避免和女性們過於貼近，他雖然不討厭受到市民們的愛戴，但是總有些不習慣，他試圖要離開現場，但是除了市民們能讓出一條通道，別無他法。

「不好意思，能借個過嗎？」

埼玉頂著『傑諾斯』的臉問著，然而和KING的情況不同，KING天生所具有的長相能夠震撼他人，即使市民們想要親近他，也不敢太造次，不過『傑諾斯』的外表講直白就是帥，只是鮮少露出笑容，所以才會對他人產生距離感，而這間隔就在埼玉好聲地詢問後迅速地被抹除。

「傑諾斯大人你現在要去哪？」

「可以跟你握個手嗎？」

「能一起合拍嗎？」

女孩們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過來，埼玉終於可以體會為什麼天王巨星寧可讓自己像是動物園中的動物，讓保鑣當作柵欄隔絕圍觀的民眾，因為一旦打破這道界線，就是吃與被吃的差別。

但是在這個當下，埼玉很明顯是『被吃』的角色。

埼玉試著挪動腳步，才退一步，就撞上了人牆，然後就在他被一雙雙眼睛看得有些暈頭轉向時，有一個人拉住他的手腕，並以他的身軀推開人群，將埼玉拖出來，便開始奔跑著。

為了避免自己跌倒，埼玉只能加快腳步跟上對方的步伐，同時重心一直向前的關係，讓他必須要仰起頭穩住身形，這個時候，他看見『自己』的背影，讓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。

飽滿的後腦勺連著脖子，而下方的寬大肩膀隨著跑步而上下地起伏，兩人繼續地奔跑著，速度快到還來不及辨識所在位置，就已經轉場到下個場景，像是為了避免接受過多的訊息造成大腦的疲乏，埼玉將全部注意力放到傑諾斯的身上。

世界彷彿瞬間縮小一樣，只留下兩人的空間，迫使他們必須要緊密地貼合，埼玉甚至有種錯覺，傑諾斯的喘息拂在自己臉上，留下一絲溫熱。

他為了自己的這層想像感到羞愧不已，為此，他連忙地轉移焦點。

傑諾斯都是這樣子看我的嗎？

肉色的頭頂很引人注目，埼玉暗暗地想，以前有次他到電影院時，在電影尚未放映前，後面的女生們竊竊私語，但是音量仍然傳到他的耳內。

「你看，那個人的頭頂亮到比手機螢幕光還要過分。」

「哈哈，小聲點啦。」

或者又有一次，只見遠處有家民宅，門口掛滿光碟，卻仍是有烏鴉逗留，此時，陽光穿過雲層打在他的頭上，頭頂立刻光芒萬丈，烏鴉嚇得拍拍翅膀，慘叫似的飛離現場。

說起來那時候為什麼會去電影院？大概也就是心血來潮吧。

下次找傑諾斯去看好了，不然每次兩人待在家裡會看的影像都是災害頻道或天氣預報，也難怪對方老是沉著一張臉，多笑笑不是挺好的。

當埼玉陷入胡思亂想時，傑諾斯確認已經甩開掉人群，這才慢下腳步，最後停在一座公園前面，鬆開了手，轉過身來，劈頭就是一句：

「抱歉。」

埼玉一頭霧水，他不懂傑諾斯老是對他說對不起，因為在大部分的情況下，他都沒有因為傑諾斯的行為感到困擾，他為此有些失落地問道：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如果我早點拉開老師，就不會發生這個情況，如果我的粉絲因此對老師有發難的話，我會以我的個人意願為理由，讓站方關閉粉絲俱樂部。」

「是在說這個啊。」埼玉從鼻腔嘆出一口氣，眉毛低垂，無所謂地說著：

「不用做到那一步啦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，我並不是很在意那些。」

傑諾斯聞言後，鼻翼微張，深呼吸後，喊著：

「但是這樣真的好嗎？就算老師您不在意，我還是會為此感到難過。」

埼玉看著傑諾斯皺緊了眉頭，雙唇互壓，嘴角下垂，他說：

「看著『自己』這樣，我都快要哭了，所以笑一個吧。」

埼玉咿了一聲，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，傑諾斯緊繃的臉部線條緩和下來，他嘆息地說：

「老師您為什麼總是不多考慮自己？」

「這句話才是我要說的吧，傑諾斯你根本都把我當成神明在伺候了。」

「如果真如老師所說，我現在的態度根本是在瀆神。」

「你是在指『身體交換』這件事吧。」

傑諾斯沒有進一步地去做解釋，反而因為埼玉的話，想到原先要做的事。

「老師，請把提袋給我。」

「喔，好。」

埼玉把提袋交給傑諾斯，他仰起頭，不可思議地說：

「沒想到事情那麼輕鬆就解決。」

「希望如此。」

他們和童帝交談完的三天後，一通電話打來，傑諾斯接起後，聽見了幼童特有的高昂嗓音。

「我完成了！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我分析出那條字串，同時將東西成功試作出來了。」

「……我認為我有理由去懷疑你的說詞。」

「我才沒說謊呢！雖然我才十歲，不過自從有記憶後，就把所有時間都投入實驗中，會有這種成就也是理所當然。」

「所以東西可以用嗎？」

「理論上是行的，不過我沒有做活體測試，畢竟我還是個要去打掃兔舍的小學生，當然要愛護動物囉。」

傑諾斯掛掉電話後，埼玉只見『自己』單膝跪下，一個拳頭打向地板，自暴自棄地說：

「這是什麼理由？」

埼玉想到傑諾斯崩潰的反應還是覺得有些好笑。

「那老師我去去就回。」

「我就在家裡等你吧。」

兩人分開行動，埼玉看著『自己』的身影漸漸地變小直到消失在街的一角後，才注意到身旁的公園，公園的面積不大，只要有超過個位數的人在裡面逗留就會顯得十分地熱鬧。

儘管不是記憶中的那座公園，也讓他回想起自己做英雄的契機，在那段特訓的過程中，他付出不少的心血，有好幾次是咬緊牙才撐過的，但是每當他在月曆上劃掉一個日子時，就會覺得自己更進步了一些，終於，他禿頭了，也變強了。

但是從那之後，每天過得日復一日，起床，出去練身體，打怪人，搶特賣，回到家後，洗衣燒飯，接著洗完澡後，關燈睡覺。

日子過得太過規律，所以對時間的流逝感到麻木，有時候明明才三天前發生的事情，感覺卻已經有半把個月。

最後，在月曆上劃掉日子這個動作，不再具有額外意義，常常他已經看膩某個月份的圖樣，卻也才過了幾天的時間。

不過自從傑諾斯擅自把自己當成老師，丟下一疊鈔票說要和自己同住後，雖然生活的模式大致上沒有變化，但是吃到好吃的東西，看到有趣的東西，才一出聲，就會有人等在那邊，仔細地、認真地聽著自己講著那些沒營養的內容，同時給予回應。

現在，當他在月曆上看到有節日時，首先浮現的想法是『傑諾斯喜歡嗎？雖然這傢伙大概是只要我說好，就不會有意見的類型，但還是很想去問問。』，並且在那一天正式來臨之前，感到期待不已。

總覺得在我想他的時候，這傢伙卻不在身邊，有點寂寞。埼玉心想。

埼玉正準備要回家時，視野中闖入警告的訊息。

「最近怪人還真多啊。」

埼玉習慣性的按住肩頸，經過剛才傑諾斯的帶領之後，他稍微能判斷訊息欄位中的意思。

「把怪人處理掉，就早早回家吧。」

他邁出了步伐，依據指示位置趕到現場，市容早就面目全非，還留在原地的市民不是受傷，就是由於驚嚇過度而遲遲地不能動彈。

埼玉抬起視線，一個由黑色煙霧匯聚成的球狀物浮在空中，而它的表面上總有幾縷細煙往上攀升到一定距離後，又纏繞回本體，就像是有無數的毒蛇盤踞在球上，吐出蛇信，令人感到一陣惡寒。

埼玉擺好陣勢，不敢輕舉妄動，就在此時，黑色煙霧中露出一隻眼睛看向埼玉的方向，它緩緩地降了下來，在過程中，黑色煙霧開始有了色彩，圓形的外觀開始出現明顯的頭部以及四肢。

在它完全降臨地面，埼玉這才看清楚對方的形體。

宛如十個壯漢融合在一起的壯碩身材，頭部長有一支雙分叉的巨型犄角，背部則有鞘翅，甲殼狀的體表散發出油亮的光澤。

它吐出甲蟲類不該有的肉色舌頭，一邊扭動身軀，一邊大笑地說：

「幹掉你啊！死死死死死死死死！」

它拍打著翅膀衝向前方，埼玉看準時機向上一跳，按住它的肩膀，翻到它的背後，迅速地回過身，壓低身軀，要趁對方尚未有反應前給予一擊。

它反手擋住埼玉擊向背部的拳頭，並且用力地握住後，以扯掉機械手臂的力道，將埼玉整個人丟到空中。

埼玉的視野出現連結失敗的訊息，而它再次變了型態，頭部外型如同魚類，突出的下顎長滿著獠牙，它齜牙裂嘴地等在下方，埼玉收回四肢，讓身體在空中翻轉直下，在靠近它的那瞬間，伸出右腳如斧頭般劈下。

它的頭頂因此下陷，五官被擠壓在一塊，然而在下一秒卻像彈簧一樣彈了回去，埼玉往後一個翻身，落地後，一手扶住地面以穩住身形，他看到一名獨眼的男子正瞪著他。

「你不是！？」

埼玉感到事態的不對勁，眼前的怪人是以自己過去戰鬥的敵人在作變化，雖然不曉得其原理是，但是既然自己從未嘗過敗仗，在這邊就沒有輸的可能。

他先一個俯衝向前，在一個定點上釘住腳步，轉動腰部，將全部力量匯集在空下的手，以甩動的方式揮出拳頭，攻擊快狠無比。

獨眼男子閉上眼睛，再次睜開眼後，它的面容發生改變，金黃色的頭髮隨著拳風向後飄盪，漆黑的眼眸閃著詭異的光芒。

埼玉察覺之後，並沒有改變攻擊的軌跡，他清楚地明白對方只是一個幻象，然而不可否認的是，他出現一絲的困惑，使得攻擊的力道被削減不少。

它舉起了右手，掌心出現能源匯集時會有的光芒，對準埼玉的面部，毫不留情地噴出火焰。

「焚燒。」

機體因為受到高溫的燒烤，出現異常的狀態，而無法靈活地動作，埼玉還來不及去做防備，如雨點般的拳擊已經打在他的身上。

「機關槍重拳。」

埼玉的身體被一次次打凹後終於出現破洞，內在的零件從缺口噴灑而出，埼玉趁著視野還存有一個隙縫的亮度，在內心不捨地喊著傑諾斯的名字，接著所有感知在斷電後墜入黑暗，宛若死亡一般。

身體好累，累到完全無法睜開眼睛。

那再睡一下吧。

落在眼皮的光線好刺眼，睡都睡不好了。

算了，一鼓作氣，醒來！

埼玉瞬間睜開雙眼，把守在一旁的KING嚇得全身一顫，他看著眼前的天花板，然後坐起身體，從身邊的物品判斷自己正躺在病床上。

當他為此感到奇怪，下意識地握緊拳頭，指腹感受到肉體的觸感，他舉起了右手擇在眼前，一隻五指健全，正常不過的手讓他發出驚呼。

他的雙手開始觸摸頭頂，一如既往，十分光滑。

「埼玉氏你到底在做什麼？」

「你是在叫『我』嗎？」

「呼－不然呢，你還記得我是誰嗎？」

埼玉點了下頭，KING接續地說：

「聽到你倒在怪人出沒的地方，被人發現送進醫院，我差點以為要世界末日，逃都不想逃了，幸好最後由龍捲解決了這場災難。」

KING打開電視，轉到災難頻道，記者將昨天的事件做了全面報導，從一閃而逝的現場畫面不難想像其嚴重性。

埼玉看了一會兒後，轉頭問著KING：

「對了，傑諾斯呢？」

「不清楚呢，我來的時候就沒有看見他了。」

此時，埼玉覺得右耳內有異物卡住，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將異物從耳朵內取出，定眼一瞧，發現是一個金屬製作的小型儀器。

然後他像是慘遭電擊般，頭部開始劇烈疼痛，他被迫蜷曲身體，額頭貼在膝蓋上，接著一幕幕的畫面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流轉。

他的視線因為奔跑而上下地震動，在一堆斷壁殘垣中，他看見『傑諾斯』。

若不是頭部有被完整地保留，他不認為他能在那堆『殘骸』中認出對方。

自己蹲下了身，撥開蓋在前額上的頭髮，機械眼珠已經黯淡無光，人造皮膚因脆化而裂開，一塊又一塊的細小碎片落入手心。

「老師。」他說。

「我一直認為只要老師覺得好就好，但是我還是想給老師您真正好的東西，想給老師我能給的全部，想要老師因為我而感到高興，想要繼續和老師在一起，想要……」

他的聲音因為抽搐開始斷斷續續，他盡可能地平復呼吸後，好不容易吐出最後一句。

「但是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有將『老師』完整地還給您。」

他取出童帝開發的道具，將兩個耳塞狀的小型機械分別地塞進『傑諾斯』和自己的耳內，然後按下手中的無線開關，在他的意識剝離肉體的那一瞬間，他喊了聲：

「埼玉老師。」

埼玉抬起頭後，他的表情讓KING著急地問著：

「埼玉氏，你哪裡痛嗎？」

埼玉沒有理會KING，拉開被子，翻下了身，還來不及穿上拖鞋，一個快步向前，就消失在病房外面。

街上的群眾為了一個赤足奔跑的男子開始議論紛紛，埼玉並不在意那些聲音，更正確地來說，是根本沒有把那些對話聽進耳裡。

他的腳底一片漆黑，甚至被細碎的砂石刮出一道道的傷痕，他憑著僅存的記憶，離開市區來到郊外，好不容易終於找到極為隱密的場所後，直接一拳破壞掉門，逕自闖入庫賽諾的實驗室。

庫賽諾一臉詫異地看著埼玉走進實驗室中，傑諾斯正躺在檢測台上，他的雙眼緊閉，機體殘破不堪。

埼玉彷彿被抽走全身的力氣跪倒在地，以膝蓋踩地的方式走到傑諾斯的身邊，他著急地喊著：

「傑諾斯！傑諾斯！」

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，埼玉的上半身趴在檢測台旁，無力地抓住對方衣領的位置，淚水如潰堤般落下。

他的呼吸因悲傷而絮亂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，氧氣卻絲毫沒有帶來安撫的作用，他斷斷續續地問：

「傑諾斯，你、不會說謊，對嗎？」

「我、還有、一部分、在你這裡。」

「所以、給我醒來！」

埼玉的額頭抵在傑諾斯的胸膛上，滾燙的淚水順著機體的隙縫流入內部，溫暖已經失去溫度的動力爐，接著動力爐重新散發出冷光，傑諾斯緩緩地睜開眼睛，疑惑地問：

「老師？」

「傑諾斯？」

兩人互相凝視，直到傑諾斯眨了下眼睛，還處於一片混亂的埼玉根本答不上話，只能捧住傑諾斯的臉頰，極其珍惜地吻住對方驚慌的眼角。

過了一個禮拜，傑諾斯重新回到埼玉的住所，埼玉才一開門，傑諾斯堅定地喊著：

「老師，我喜歡您！」

「總之先進來吧。」

傑諾斯隨著埼玉的腳步來到房間，埼玉坐了下來，同時招手示意叫傑諾斯坐下。埼玉把手靠在矮桌上面撐起臉頰，然後問道：

「傑諾斯你說的喜歡是想和我接吻的那種嗎？」

「是！」

「那來吧。」

「老師！？您真的明白嗎？雖然我還是對埼玉老師您充滿著敬仰，但是除此以外，我還想要更加親近老師，想要擁抱老師，想要親吻老師，老師您真的明白我說的這一切嗎？」

「囉哩囉嗦，不就是接吻嗎？」

埼玉湊上前去，用吻堵住傑諾斯喋喋不休的那張嘴，然後退回原處，說著：

「跟你說實話吧，雖然覺得跟你住一起的感覺很好，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發展成這種關係，不過既然都這樣了，就順其自然吧。」

埼玉像是想到什麼，也不管自家徒弟還在當機的狀態，問著：

「我被人送進醫院時，是誰帶你回博士那裡？」

「…………啊是，因為我的機體具有定位系統，所以是博士親自把我帶回去。」

「難怪那時候你能找到我。」

埼玉露出笑瞇瞇的樣子，傑諾斯則是反駁埼玉的推論，說著：

「並不是這樣的，那個時候，是因為我聽見老師在呼喚我，尋著聲音才找到老師您。」

埼玉為這電影中才會出現的橋段感到臉紅，過了許久，他才喊著：

「吶，傑諾斯。」

傑諾斯露出十分溫柔的笑容，回應著說：

「是的，老師，我也深愛著您。」

埼玉瞪大了眼，胸口開始躁動，導致語氣有些顫抖地說： 

「也？我剛剛才沒說……算了，差不多意思。」

兩人在這間小小的公寓互相擁抱，體會了幸福的模樣。